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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舞蹈概述2020》

回應

改變「之間」—— 從實踐中紀錄

2020年香港舞蹈界的經歷及觀察

梁曉端
大學時期愛上劇場,遇上很多有智慧有修養的劇場好人。對形體表演特別有深刻感受,毅然往新加坡學藝,接受當代演員訓練,同時學習四種亞洲古典戲劇體系訓練,分別為印度Bharatanatyam 舞蹈、中國京劇、印尼宮廷舞劇Wayang Wong及日本能劇;當代演員訓練包括太極與冥想、形體、及後史坦尼拉斯夫斯基體系等。其後,旅居新加坡及韓國,開啟對藝術教育的視野。2018年加入城市當代舞蹈團,同時修讀香港演藝學院戲劇藝術碩士課程,主修劇場構作,為首届畢業生。

人類不可逃避地要面對疫情帶來的影響,並且必須在各層面作出改變——日常生活、工作模式、社會運作、對待世界、對未來的想像。為本文整理一些個人經驗的過程中,我發現這幾個層面正是我梳理當代舞在今時今日此地的意義的切入點。面對全球藝術界的危機——劇場封閉、舞團結束營運、舞蹈教室結業、學校藝術活動停擺,一直以來持之以恆的創作及表演方法失效,不得不在實際環境中尋求出路及生機。適逢自己在創作生涯也進入一個新階段,這種必要的改變,催生出對自我及表演藝術的種種反思。

 

2021年我被委任為城市當代舞蹈團(下稱CCDC)的劇場構作,在一個機構中增設劇場構作崗位,本地舞蹈界別中可說CCDC為先峰。並不是我們有多了不起,是因為經歷動盪不穩的2020年,比起計算變陣情況有99%可能是失敗,不如將剩下1%化成勇氣,懇切地作出第一步改變。

 

擴展舞蹈教育的互動體驗

 

在我轉為舞團劇場構作之前,我的身分是CCDC副藝術總監(教育)。2020年劇場關閉和學校停課,首當其衝的就是教育外展節目,本來預計三年內要做三百場的學校巡演節目,不得不停下來。當時,雖然考慮到要「保住大家的飯碗」,但又不甘心只把原本的節目錄製發放給學校,一來對方有沒有播放也不知道;二來學生可能只當成看了一下 YouTube 跳舞影片,甚至還會快播──錄製一個劇場的表演節目,本來就不簡單,因為電影視覺語言就是另一種媒介和載體;加上教育節目本身就著重與觀眾即場互動及交流,不能單單用錄播取替。與其說要想出一個替代方案,我認為是要在當時社會的運作方式、學生接受資訊的慣性,及能力所及的技術條件下,創造一種適時的舞蹈教育表演節目。

 

首先,我們考慮學生是上網課,所有網上的會議平台,都變成了當時的表演載體,每個平台有甚麼功能、怎樣運作、與會者間的溝通管道、能否做出一些驚喜效果、有沒有新鮮感,都成為我們的創作工具,也可以說是創作的材料。沒錯,是形式先行。參考過往巡迴的節目,我們累積了一些經驗——如何引起學生興趣、完善舞蹈場面的畫面感、營造參與關係、誘導觀眾對舞蹈的想像等。再者,這個節目本來的目標就是要突破在學界推廣舞蹈的某些既定概念,正如張潔盈在〈創意舞蹈教育:在「有限」中尋找「柔韌」的點滴〉一文提出:

 

「開放和自主探索的觀念與教學方式在舞蹈界未為普遍」

「受制於大眾對舞蹈的觀念,著重技術、編排整齊、服飾的美,對舞蹈學習的期望都是按舞蹈導師的編排與指導,以排練或操練方式完成舞蹈作品,當中未必需要與學生討論創作意念、結構,只要有美感或有難度,學習者亦樂於接受。」

 

以上的這些背景,令我們更大膽利用網上會議平台,進行實時參與式的互動表演。由創作團隊到觀看體驗形式,就是一個開放及探索的試驗。老師及學生在進行網課的初期,都覺得用Zoom 好悶,只是單向的灌輸。我們設計執行操作方式時,務求要刺激學生即時交流(留言、表情符號、視像),有自主性有選擇權,但又不能失去舞蹈的美感。這種美感不是以往的整齊編排、華美服飾、炫耀技術;而是透過表演者的身體、引起生活處境的共鳴和電子屏幕畫面的實時感。這正正就是我們擴展當代舞的定義,也因為這種網上觀看方式,我們甚至做了一次「海外巡演」。

 

實踐舞蹈構作的思維  洞察「之間」

 

上述提到的經歷,促進我實踐劇場構作的思維。當代表演藝術創作語境中,經常提到的幾個 “inter”(我稱為「之間」)—— intercultural、international、interdisciplinary、interweaving。在後疫情的語境中,讓我把這些 「之間」再延伸至三方面思考:觀看方式造就的體驗、作品與觀眾的關係、與社會的相關性。借用在某論壇上一位外國講者提出有關劇場構作:劇場構作是有關表演生成過程中尋求一種內在流動更有動態的系統(Dramaturgy is about a more dynamic system of the inner flow of performance-making process.)。從2020年的大大小小本地作品中,可見創作人實踐的方法不但不斷擴展,還持續的轉化、轉變、改造、改革。除了個人的直觀情感、敏銳的感知、不斷訓練洞察的眼睛,整個大環境更著重藝術家的世界觀及藝術觀。除了手藝,我們更需要(從個人到機制)訓練一種提出「之間」更多可能的思維。網上直播串流觀看的,到底是一套舞蹈電影(Dance film) 還是因劇場閉館而轉型的舞蹈表演?科技與舞蹈除了專門技術的要求,這類作品觀看方式如何衝擊舞蹈觀眾的體驗和視點?運用手上的媒介和材料進行創作時,能否從以上提出的三方面去構成一個舞蹈演出?

 

2020 年的舞蹈界其實已經有不少如此實踐的例子,如葉奕蕾於〈動態/影像:2020 年影像媒介和香港舞蹈呈現的新可能性〉一文中提到的案例《再見之前 (1):一息間》及《再見之前 (2):歸零》

 

《再見之前》展出的兩個作品,都是藝術家對於疫情的敏銳思考,而科技的介入既是展示藝術意圖的機制,也是遙距傳播作品的實際設備,創造出觀看和體驗作品的新方式。《再見之前》有別於一般將現場表演轉化成數碼或串流的方式,它打從構思開始,就將數碼與串流的元素包含在內容當中,以回應當前的社會狀態和情況。

 

若《香港舞蹈概述》為香港2020年舞蹈界紀錄歷史,我期望舞蹈劇場構作這個崗位或這種思維,能夠得到持續的實踐,書寫舞蹈創作的演變。如《再見之前(2):歸零》這類作品,不只是送別CCDC舞蹈中心的單次儀式,這種構思、經驗、觀看方式的改變,能夠持續地探索到下一個作品,發展出有動態生成舞蹈表演的方法或系統。我們正在經歷後疫情,這個階段會不會結束?甚麼時候結束?怎樣結束?從2020年的經歷,我看見那幾個「之間」並不止於疫情前的那種跨文化跨媒介國際交流,是非常在地並實實在在的實踐於大眾層面至高雅精緻境界。我們對這些「之間」的模式的想像不斷轉變,並需要透過實踐去重新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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